陈佩君,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创作。诗,散文,小说均在《文学报》《上海文学》《北京文学》《劳动报》《都江堰》《新民晚报》等报刊发表。年北京文联出版社出版《行囊》诗集。年获上海市五一文化散文金奖。年获北京文学散文三等奖。年长篇小说《弄堂深处有人家》与丹飞文化传媒有限公司签订改编电视剧合同。年由上海文汇出版社出版诗集《魔都咖啡》。年由上海文汇出版社出版《无法刹车》长篇小说。现在上海文艺网都市头条等各大网站发表。并且,有相当数量的诗歌和小说,在海内外得到认可。
生意(中篇小说)
1
和大多数有过婚姻的男女一样,*大刚和柳笛也都各自背负着一大堆责任。像沉甸甸的秤坨荡悠在各自的身心里,使得他们的生命实在难以轻松起来。当然,比起男人来,女人似乎更渴望能把住那一丝快要崩弦的幻想。
柳笛今年35岁,对女人来说,35岁大概就是山腰上那株凌空展翅的迎客松吧,可以远观,也可以近视。尽管她还有一个7岁的儿子,但无论怎么说,柳笛的风姿绰约,证明了她似乎还能有某种幻想的本钱。然而,当*大刚把他以往的经历逐渐透露给她时,柳笛心底那一丝缠绕回转的幻想,终于“铛”地一声,断了。比起这个男人的实实在在的三次婚姻,并且三次婚姻都为他留下一个女儿时,她曾有过的那些不堪经历,几乎都不值一提了。
幸好,柳笛很快明白过来。是啊,想不明白又能怎么样?相遇之前所发生的事都成了过去式。当然,*大刚和柳笛的相遇,并不是如常人所想象的一个美丽传说,也并非是才子佳人的一次艳遇。他们都是在社会上打滚的生意人。确切地说,他俩是在酒杯与酒杯碰撞中,碰出那种意思来的。在那种意思之外,柳笛嗅到了自己需要的气味。其实,*大刚又何尝没察觉到,柳笛不正是自己所期待的那个女人吗?
2
柳笛右手轻托着来自捷克的高脚红酒杯,左手虚挽着有点发福的*大刚,巧笑倩兮,和前来参加酒会的老外们纷纷招呼。柳笛虽然是一身职业套装,却并没有影响到她身体展示出的或显或隐的山水画般魅力,尤其是她一口流利的英语,让*大刚的朋友们都瞪大了眼睛,惊叹不已。同时,也让柳笛在他们的目光灼灼中,幻化成了一朵正在绽放的红玫瑰。至于这朵玫瑰是否带刺,或者说是否担忧这朵玫瑰带了刺儿,那只有相依相偎的*大刚心知肚明了。
这笔生意是柳笛拉来的。柳笛告诉*大刚,对于这笔生意,她是外行,她只管翻译,不过她相信*大刚一定能操作成功的。确实,当柳笛从朋友那儿得知有这笔生意后,她便向那位朋友断言,这笔生意若要做成功,非得有*大刚这种跌打滚爬过的男人莫属。与其担心会让别人做了坏掉,还不如先考虑自己朋友呢。何况他的点数,柳笛早就给预留出来了。说完,柳笛很快就与那位朋友达成了这笔生意的协议。
深灰西装、浅灰领带的*大刚与一身套装的柳笛,并肩之间,相得益彰。此刻,他内心的兴奋和得意比柳笛还要强烈。尽管他一点也听不懂那些老外们嘴里说的是什么,但是看到他们向自己频频点头,他下意识地紧了紧两指间握着的酒杯底杠,细细凉凉的,感觉就像握着柳笛的那一双细高跟鞋,很细巧也很稳扎,酒杯里那微微波动的红酒,恍如红色百元大钞正在起舞。
民间里有一种传说,人生中遇“九”是关口。*大刚去年48岁的时候,独自了去普陀山一趟,烧香拜佛,还求了一支好签,祈祷自己能从低谷里走出来。他感觉冥冥之中,似乎会有一笔大生意等着他,并且给他死活不济的公司,带来扭转乾坤的好运。
现在这种冥冥之中的感觉,正顺着*大刚的心如期达到,他情不自禁地将左手抚摸虚搭着他右臂的这只手,热乎乎的。已近知天命的*大刚,此刻才真实地感受到这只手,不同于他以往所握过的无数女人的手。尽管他在朋友面前经常戏言,关了灯,和所有女人睡觉都是一种感觉,现在遇到柳笛后,这种狂言他再也不敢轻易出口,而柳笛在慢慢松开*大刚的手。她的双手慢慢张开,然后亲热地朝老外们一个个拥抱过去。桌上那份DistributionAgreement(经销合约)右下角的ThisAgreementismadebyandbetween后面已签下老外的名字,洋洋洒洒,让*大刚在合同书和柳笛之间,看到了一座能通往金钱和情欲织造的桥梁。
3
*大刚自从接了这笔成功的买卖之后,幸运之星接而连三地爬上他的额头,让他微微凸起的肚皮很快粗壮了一圈。尤其是他的三个女儿在他身边围成一圈,让他的腰围更显得肥大,也让1室1厅原本不宽敞的租房顿时变得拥挤起来。这次新疆的18岁的大女儿、安徽的13岁的二女儿,还有广西的6岁的小女儿都由各自的母亲陪同飞来了。
柳笛在她们来到之前很识相地离开了。
柳笛等候在儿子学校门口,从下午1点一直等候到下午4点,终于等到儿子从学校奔出来。柳笛卸下儿子肩上那沉甸甸的书包,亲昵地问儿子,今天想要妈妈陪你到哪儿去玩?儿子睁大好奇的圆眼,悻悻地说,妈妈,我想和爸爸就我们仨一起吃一顿晚饭。
好像是在预料之中似的,当然柳笛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儿子这个并不过分的要求。不过,这个时候柳笛的脑子里还时不时地会闪现出家中那些猜得着却看不见的事儿。想着想着,像生姜水不小心渗进了眼眶里,辣得直让她淌眼泪,却还像没事一样哄着被她搀扶在手的儿子,我们今晚好好吃上一顿。
柳笛从包里拿出手机,打通前夫的电话,让儿子来接听。儿子接过柳笛的手机,看着柳笛的眼神,小嘴却咿咿呀呀地叫他父亲过来,和他们一起吃饭。
饭馆环境很别致,像弄堂房子某户人家似的,一抬头时不时会撞见木制的楼梯,或者是楼梯转角处那扇传菜的窗口。前夫遇见柳笛后,既兴奋又尴尬。环顾饭馆四周,好不容易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来,这小饭馆真像我们结婚时住的房间。
柳笛的脸“唰”地红起来,像一个未经风浪的少女,面对脾性既耿又木讷的前夫,她不知与他如何去争辩。幸好有一个似懂非懂的儿子夹在他俩中间,为柳笛挡去了尴尬。隐藏在尴尬之下的思绪,却怎么也没法忘记去整理家中*大刚和他的女儿们以及女儿们亲生母亲们那一幕天伦之乐的情景。
真是活见*了!当*大刚郑重其事向柳笛声明,这次要把小女和小女的母亲留在上海,并把小女放到每年扔4万元赞助费的学校就读,竟然让柳笛黯然失色。虽说这是烧他自己的钱,与她无任何关系,但是用这种方式在她的眼皮底下堂而皇之地转悠着,她真不明白自己算什么?
这哪儿是她所想要的生活?
其实,前夫与她争论过家庭幸福论的话题。而柳笛主观认为只有一家之主的男人挑起家庭的重任,才能幸福。曾经是科室里小小职员,而今也沦为下岗人员的前夫怎么会在柳笛的眼里越看越渺小呢?
前夫在既兴奋又尴尬的目光里生出一种期待。当服务员把一盘醉虾送到桌上时,他指着这道菜,激动地说这道菜是他拿手活,也是她最爱吃的菜。柳笛的舌苔下似乎隐隐约约泛出一种似曾有过的滋味来。儿子摇动着小嘴,一双灵活的眼珠不时地在他的爸爸和妈妈之间溜转,半晌,冷不防地问了柳笛一句,妈妈,今天你是不是和我们一起回家?
柳笛“咯噔”了一下,一只醉虾在垂死中挣脱出即将送入柳笛的口中。柳笛放下手中的筷子,情不自禁地把儿子抱住,而儿子两眼望着挣扎在桌上的一只醉虾,天真地说:“妈妈,虾,虾,还在挣扎,快把它放到盘子里。”
前夫悄悄地把挣扎在桌上的那只虾放回到盘子里。柳笛却把儿子抱得更紧。
4
柳笛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把儿子哄住才离开的。回家的路上,*大刚的三个女儿以及他的前三任妻子一直盘旋在她的脑海里,像着魔似的,竟然把她带到*大刚与他前几任妻子在床上的幻想里。
*大刚的第一任妻子是他在新疆卖玉器生意时,和一位客户在交易过程中得来的,但后来因为做生意时被同行人骗了,妻子同时也跟着骗他的人走了。人财两空,伤心的*大刚擦干眼泪,决定到安徽*山去找他的朋友。*山朋友问*大刚,是否愿意和他一起做“空手道”生意。*大刚问什么是“空手道”?*山朋友说,就是虚假出资,最后获得利益最大化。*大刚说,这不是上海人说的“阿诈里”吗?*山朋友笑着反问*大刚,你在新疆不也是被“阿诈里”骗了吗?现在的社会就是胆大的吓死胆小的,你不吞吃别人,别人就吞吃你。*大刚想想*山朋友说得有道理,于是,以拼死吃一回河豚精神加入了*山朋友的队伍里。随着尝到甜头大把钱进了口袋里后,*大刚的跟前女人也多了起来。而*大刚偏偏喜欢上了没有见过世面的农家小妞。他认为这种女人可以由着他的性子来。然而,*大刚想错了,当二女儿出世不久,便东窗事发,*大刚和那个*山朋友以虚假出资案而被抓获,在监狱里关了几年。等从监狱里出来后,第二任妻子早已跟了别人。*山朋友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劝*大刚和他一起去广西桂林散散心。*山朋友说,桂林那儿有他的哥儿们,说不定他的朋友们会帮忙,让他们东山再起。*大刚也确实反省过,男人没有钱,女人是留不住的。他暗暗决心趁自己还正当年轻,无论如何也要闯出一番天地来。他答应*山朋友,和他一起去广西桂林。当他俩到了桂林后,确实有一帮讲义气的哥们热情地接待了他们。那些哥儿们身边都各自带了情人,望着*大刚和*山朋友两个单身男人,那个领头便扔了两个还没有开过荤的女孩给*大刚他们。*大刚毫不客气,选了一个在身边。广西朋友说,广西做生意要学会借“势”,借着当地的*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这也叫做接“地气”。但愿这两个没有开过荤的女孩会扫去你们过去的晦气,从今天开始走好运,蒸蒸日上。确实,*大刚在广西做传销发了一笔,同时,那个没有开过荤的女孩子被他睡了两个晚上,却意外地怀上了他的种。原本*大刚想给她一笔钱算是赔偿费,但那个女孩死活不肯打掉肚子里的孩子。无奈,*大刚只能和她开了结婚证明。然而,广西并不是*大刚想要留下的地方。当他得知上海的房地产正在暴热,便把所有的家财给了她和二女儿,然后背上简易的行囊,来到上海……
正当柳笛想得伤心的时候,*大刚来电了。他问柳笛,孩子们和孩子们的母亲都被他安排到宾馆里去了,她怎么还没有回家呢?
柳笛望了望黑黑的天空,圆了一个谎,说自己刚和客户吃饭结束,正朝家赶着,并顺便带了一句,女儿们都远道而来,当爸的应该多陪陪才是啊。口吻完完全全像一个局外人,平静得一点涟漪都没有。然而内心却起着汹涌的波涛,恨不能开闸泄洪,决堤满腹的冤屈,让*大刚知道,她是从名牌大学走出来的人,更是靠自己的实力立足社会的。
柳笛到家后,面对一片凌乱,还是沉住了气。脱下外套,一边收拾着残局,一边试探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大刚,话题无非是他的三个女儿背后是否还有藕断丝连的旧事。
尽管问得很巧妙,但这种敏感的话题是很容易一点就破的。*大刚虽然说夫妻情义没有了,但共同拥有的孩子是自己生命的延续,他要让自己每个孩子生活得好,这是无可厚非的事。假如柳笛再能为他生一个儿子,即使与他分手,他也会为她和他们的孩子买一套房。
柳笛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依然带着笑,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回答*大刚,怪不得我住的是你租来的房子,我手指上也没有半克拉的钻戒。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反问*大刚,假如这张肚子不争气,再给你添个女儿,你*大刚今后怎么办呢?柳笛说着,心里却想着儿子那乖巧的模样。
熊掌和鱼不可兼得,柳笛思来想去由前夫带儿子最适合不过了。前夫看在钱和房子都给了他的面子上,自然答应。只不过在柳笛临走时留下几句话,你这种脾气有几个男人能包容?你好像很愿意去做人家的后娘,是吧?不要以为钱可以满足儿子心理的要求。柳笛知道前夫还是给她面子的,但是不留面子就撕破面子,难道所有的责任都推给女人,男人才有面子吗?
结婚不就是一张婚约纸吗?结婚离婚前前后后跑了六次民*局了,我不想再去那个地方了,怕被人看笑话啊,五十岁的人还这样不成熟啊。至于房子,我已经想过,与其花一百万人民币去购买一套房子,还不如钱生钱,扩大经营,激活资金流转,等到年老了,带着这些钱去养老院……*大刚侃侃而谈,已经让柳笛辨别不出是什么滋味。
是啊,是啊。柳笛还能有什么值得反驳的话呢?她想要说的话,*大刚不是抢先说出来了吗?结婚证不就是一张纸吗?当利益装不下虚伪,也只能摊牌摧毁当初的花好稻好。那些年前夫对她心存希望,如今却是她要对*大刚心存幻想。这是不是一种报应呢?柳笛走进了死胡同里。
5
*大刚大张旗鼓为他的三个女儿和她们的母亲们摆了席。酒席上自然逃不掉那些生意场上的狐朋狗友,还有*大刚那个能说会道的姐姐和她一家子人了。
饭桌上,外甥借着酒兴,一边敬向舅舅*大刚,一边狂言,外甥只认您是我的舅舅,不会去认什么舅妈,和我舅舅睡过的女人都不是什么好货色,不就是看中我舅舅您口袋里的钱吗?如果不是看在这些都是舅舅亲女儿份上,我今天非骂死她们不可。幸好,今天那个女人没有到场,否则她就是您外甥骂的对象了。
喝得有些醉意的*大刚,拍了拍二十刚出头的外甥的肩,摇头晃脑,感慨地说,可舅舅身边的那个女人与其他女人不一样啊,当初如果不是她,舅舅公司早就垮了。
当坐一旁的姐姐耳朵里传进“公司”二字,便迫不及待站起身,走向*大刚,问道,你现在做放贷生意,与那个女人有瓜葛吗?上次听你讲打算买房子,那是真的吗?你放贷的利息是否也在提高?*大刚不知如何回答姐姐哪个问题,就顺口回答,那当然,从原来的三点可以上升到七至十点。姐姐紧追不舍地又问道,这么一说,那我给你十万元,你放贷出去,一个月的利息可以提升到一万元了。可是……
*大刚知道他姐姐接下来要说些什么,连忙打断,说,你怎么如此见钱眼开呢?如果我全部都给你赚,那我吃什么喝什么?我的几个女儿靠谁来养?要知道,干我这一行,利益大风险也大,你收利益,我担风险。
外甥睁大眼睛,斜眼看了不远处几个表妹们的亲娘之后,诡黠地把嘴贴近*大刚的耳朵旁,嘀咕着,舅舅啊舅舅,你确实做了利益大风险也大的事,看来外甥得向舅舅取经,也力争做一个利益风险同时担当的男人。
*大刚把一个手掌向外甥的后脑勺“唰”地打了一下,并教训外甥,没大没小,利益和风险能这么轻而易举担当吗?舅舅像你这样的年龄,早已闯荡江湖,你站着说话腰不疼,千万不能向你舅舅学呀,女人就像债务,借债容易讨债难。*大刚说着说着,便又说到了他生意上的一些破事,比如借债的时候有房子押着呀,比如房子一时换不来钱,抵押来的房子有一半是摻水的呀,又比如借债不主动还钱的人,只有靠拳头靠押靠逼,才会乖乖地拿钱出来,否则这些人永远和你说没钱呀……说着说着,*大刚顺手指向那一桌上的几个女人,叹了一口长长的气,感慨,没钱哪有女人啊?
提到“女人”两字,*大刚情不自禁地想到柳笛。或许是内心有些愧疚的缘故吧,他总会当着家人的面,很明了地夸奖柳笛是一个多么善解人意的好女人。此时也不例外,他一边喝,一边向外甥和姐姐做了一个“打着灯笼”的姿势,用他发麻的舌头对他们说,柳笛拿出她的积蓄,只知道投资,却不知道我在做放贷生意,说她傻真的傻,但谁又能说她傻呢?她是一个久经沙场的人。
姐姐嗤之以鼻,反问道,你真的会喜欢上这类女人?你这点小心思当姐的会不懂吗?说着,把目光移向邻座的那三个女人,没好气地嘟噜,真不知道你唱的是哪出戏,非要烧这把钱。
外甥把自己的母亲推开,说母亲哪儿真懂男人的心思,怪不得他爸总受她的气。他告诉母亲,舅舅这样做是面子,是挽回男人的面子。*大刚听了外甥这句话,竖起大拇指,一会儿用安徽方言,一会儿用普通话,一会儿索性用上海话,称赞外甥真懂他的心思。外甥伸出一只手伸向*大刚的口袋索取赞美费。
这个时候,坐在另一桌的三位母亲,正巧用夹带家乡方言的普通话大声地互相嚷嚷,充满毫不相让的眼神,也可以辨别出话中的子丑寅卯来。外甥借着酒兴也趁着舅舅喝得半醉之际,跌跌撞撞地离开位子。离开位子之后,外甥就想好了,得替舅舅教训她们一下。这些女人,如果不是她们,他的舅舅怎么会活得像现在这样?
手中的酒杯在跌撞中撞到餐桌角上,“哐当”一声,杯玻璃碎成一片,细细的杯脚还捏在外甥的手上,外甥下意识地将手中的残物向她们砸去,并大声地骂道,你们这帮娘们,请你们吃饭,还堵不了你们的嘴,你们仰仗了谁的势力,让你们在我舅舅的地盘上耍威风?顿时,那些杂音消失在外甥的威严之中。
大概外甥手中的残留物击中了小女儿的母亲脸上,小女儿一双稚嫩的小手在母亲的脸上不时地揉擦。其他两个女儿虽然没有了声音,但是坐在各自的母亲身边,却时不时地流露出很不友好的眼神,藐视对方。而那些狐朋狗友喝着他们杯中的酒,一直沉浸在酒精的兴奋中。
*大刚装着没看见的样子,埋头喝他的酒。但是姐姐还是强势地摁住*大刚冲动的欲望。姐姐说,我不摁住你,这个局面没法收拾,今天就让外甥替你顶着吧,亲人毕竟是亲人,不管做姐姐的也好,还是当外甥的也好,一颗心都是向着你的。钱这玩意有时会犯糊涂。
*大刚一手晃动着,一手仍然不忘记把酒往嘴里灌。他一边灌,一边胡言乱语,说,你们什么也不懂,不懂我的心,不懂别人的好,只懂得自私。一声高于一声让正想继续教训那几个娘们的外甥回过身来。外甥问*大刚,舅舅,你醒了吗?
*大刚舌头打着卷,回答外甥,不醒着还能说话?说着,便将一只醉了的手朝衣服的内侧袋里伸。外甥原以为是舅舅往口袋里掏钱给他呢,兴奋得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大刚内侧袋。殊不知,*大刚从内侧袋里掏出手机,用醉意的手指发了一条短信留言“我爱你”给柳笛。看着信息送出去后,*大刚在手机的屏幕上亲吻了一下,对着外甥和姐姐还有姐夫以及周围的人嚷嚷,你们什么也不懂啊,你们哪能懂啊?
而柳笛收到*大刚这条“我爱你”的信息,正与前夫以及前夫姐姐一家人围坐一起吃饭。二十来岁的外甥很殷勤地向柳笛不停地夹菜,并左一个“舅妈”,右一个“舅妈”,叫得柳笛心里暖洋洋的。
柳笛感慨地对外甥说,过去我是你舅妈,现在不是了。
外甥说,不管发生什么变化,你永远是我的舅妈。
柳笛的眼泪差点滚落下来,原本她想好好地回味*大刚的那条短信,然后再构思如何去回复那条短信,结果外甥的这句话掀开了她的伤痛,忘记了*大刚带给她的这份温馨。今天出门的时候,她还与*大刚说呢,他和他家人团圆,为什么不带上她一起去?*大刚却直接明了地回答她,他们家人不愿意认她,他的女人他们都不认。不认就不认吧,反正他认可她就可以了。
来不及去争议,前夫的外甥打电话过来,因为舅妈的面子,他顺利地进了该公司,成为每月缴四金的正式员工。为了庆祝,一定要请柳笛到他们家去吃饭。柳笛想也没有多想,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前夫顺手从桌上拿起湿餐巾纸,递给柳笛,并说,外甥的意思也就是他想要说的话。他还是一句话,尽管他不能在工作上帮她的忙,但可以在生活起居上照顾她。回家吧,给儿子一个完整的家。
柳笛很意外,她无法相信一个说一不会变着法儿说二的人能说出这句温暖人心的话。可是榆木脑袋毕竟是榆木脑袋,他不会帮她一起打理生意上的事,他更听不懂她所倾诉的烦恼。曾记得离婚的前奏一曲,就是她出差回家的那一天,柳笛克制着情绪,对前夫说,我真的希望你能扶助我,别蜗在小天地里只看到鼻子下面就是嘴。当前夫一句“我就是这样的人,你别指望我”的话,激起了柳笛心中的怒火,一些难听的话劈头盖脑地向前夫扔去,刺激了前夫的自尊心。前夫的一个响亮的耳光回击给柳笛,同时也击碎了他们的婚姻。
回想这些,再看看现在的前夫,柳笛下意识地抚住自己曾经被他打肿的脸,苦笑地摇着头,好像在说,怎么可能再回到过去的日子?
6
各自带着复杂的心情,从不同的地方回到一起租借的家,柳笛并没有提起*大刚为什么要发这样的短信给她。*大刚也没有问柳笛是否收到他的短信,更没有问她为什么不回他的短信。*大刚只是带着醉意一把抱住她,倒在床上一瞬间,便发出浓浓的打鼾声。
柳笛没有将*大刚抱住的手推开,只是在他的怀抱里看着他,用耳朵听他的心跳声和打鼾声,仿佛要从他的睡态和心跳声以及打鼾声中,顺藤摸瓜弄清他今天的举止。
*大刚的手机压在他和柳笛枕头之间,一个接一个手机短信的声音并没有打醒睡得死沉沉的*大刚。柳笛的右手被*大刚的半边身体压住,她只好动用左手,悄悄地朝向夹在他俩枕头缝隙间的手机。
可不知为什么柳笛突然放弃了。也许她想起和*大刚有过不成文的约定,不窥看彼此的手机,给彼此留有空间。她不希望这种不成文的约定从她开始废除。新婚第一天,前夫发现她不是处女,并没有做出常人一样的举动,而是说,外伤情况下也会导致女性处女膜破裂的。柳笛想那个榆木脑袋的前夫能留给她十足的面子,她为何就不能给对方的面子呢?
不就是这点破事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误上贼船大不了想办法逃生,又不是没有经过风浪的人,人在江湖走,哪有不挨刀的?权当情感先为生意挡枪子吧,再静观其变。此时,*大刚好似酒精已散发,从睡梦中苏醒过来。睁开第一眼,就去摸他的手机,舌头还好像没有完全理顺,问柳笛是否偷看过他手机上的信息时,也是一副大舌头的样子。
没有等柳笛回答他,*大刚对着手机的话筒,毫不忌讳地谈论起来。柳笛当然能听明白谁跟谁,这些电话无非是*大刚的前几任妻子先后打来的,来电的原因也无非是要*大刚评评理,是他请她们来吃饭的,凭什么他的外甥在饭桌上大呼小叫,而他却在一旁死人不管。
望着*大刚一个接一个耐心地应付着她们那种疲惫的模样,柳笛看着心就疼。不过这种疼与其说疼他,还不如说为自己这些年来的付出而心疼。如果她能预测到帮*大刚赚钱之后的这些麻烦事,那么她宁愿不在他面前逞强,她宁可在*大刚面前装成一个小鸟依人的样子。
然而,柳笛偏偏是一个好胜心强的女人,这种与生俱来的性格不可能说改就改的,好在她有一颗能掌控自己的心。披上外套,走到客厅,沏了一壶铁观音,回到卧室,轻轻地放到*大刚的床柜上,然后像没事一样,来到阳台上,看窗外的星星。
星星镶嵌在无云的夜空中显得尤为宁静。柳笛数着星星的颗数,全身心投入的模样,俨然已忘记与她几步距离打电话的*大刚。*大刚什么时候结束他的电话,柳笛好像也全然不知。如果不是*大刚问怎么沏的不是铁观音茶,柳笛可能还会继续数她的星星。她觉得只有专注做一件事的时候,才会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
柳笛听到*大刚说帮他沏的不是铁观音,便急忙转过身,嘴里一边反问,怎么不是铁观音?家中除了她前些日子去福建安溪出差带回来的铁观音,还能有什么茶叶?一边走到床柜前,拿起自己刚沏好的一壶茶,要亲眼证实是他在说谎还是铁观音变了戏法。
柳笛睁大圆眼,闻着茶的清香从壶中飘出来,望着壶中细细长长碧绿的茶叶在热水中膨胀它的身子,柳笛很是吃惊。她连问几声“怎么回事呀”。*大刚则接过柳笛手中的壶,不屑一顾地替她回答,什么“怎么回事”,我知道你肯定顺手拿了。这茶是广西的“烘青绿茶”,是我那个小女的母亲从广西带给我的。那天我回家的时候,顺手放在了铁观音旁边。
柳笛尴尬地不知所措,连问几声“是吗”来掩饰一些女人常有的通病。其实,她心里也后悔自己的粗心,使她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一幕。然而柳笛毕竟是女人呀,经*大刚三言二语的哄骗,心中正掀起的一层不悦的波儿竟然消失了。尤其是*大刚抱住她,与之肌肤亲热的那种愉悦,让她感受到女人被哄骗的快活。
然而,柳笛却装着一脸不在意的样子,将嘴贴近*大刚的耳朵,轻声说,不就是一包茶叶嘛,我可没有那么小气,我才不怕你偶尔喝了烘青绿茶,竟然把我送给你的铁观音的味道忘得一干二净。
忘记又能怎么样?在意与不在意在天平上能称出自己一颗真实的心吗?
7
大上海的繁华景象让这些从未见过世面的女儿们看得眼花缭乱,纷纷向*大刚吵着要留下她们。而*大刚为了在几个前妻面前争回他当年的面子,竟然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下来。有一天,他的前几任妻子带着各自的女儿纷纷挤在他小小的办公室里,有一种你来我也来你不走我也不走的架势。为了打发她们快离开,其实更是为了自己做父亲的面子,竟然在几任前妻面前狮子大开口,说什么,像他做这行买卖的,让女儿们过上贵族生活是不成问题的。当他提到他还要让小女儿在上海读双语住读学校时,小女儿的母亲迫不及待地跟上一句,女儿还小,生活不能自理,我得陪读。
*大刚好像想起了什么,劈头盖脑地冲出一句话,小女儿自有人照管,不但能管她吃,还能管她读英文,要比你这个当妈的强一百倍。说着,弯下腰,拉住小女儿的小手,问她,喜不喜欢爸爸家柜子上照片里的那位阿姨?她的英文可好了,爸爸口袋里的钱就是因为那位会英文的阿姨才赚来的……
然而,还没有等*大刚把话说完,小女儿便不假思索地回答*大刚,我只有一个爸一个妈,我想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大刚正想说什么,其他两个女儿一人一个手臂拉住*大刚左右,嚷着她们也只有一个爸和一个妈,叽叽喳喳,吵得*大刚恨不得自己五马分尸。不过虽然如此,但是疲惫的心里还是美滋滋的,毕竟在前几次的失败婚姻面前赚回了十足的面子。
就在这个时候,柳笛出现在*大刚的办公室里。她的意外出现也让*大刚吃惊不小。*大刚撇开包围他的女儿和前妻,两步并一步地走到柳笛面前,放下她手中的行李箱,让她赶快坐下来歇歇脚。
柳笛瞧了瞧四周,哪有空位能给她坐呢,除了一双双陌生的眼睛敌对地打量着她之外。柳笛敏感地退了一步,目光很快扫到一边,她知道她和她们之间有一种莫名的距离,并不是她要居高临下,而是对眼前土不拉几的女人们实在不屑一顾。
柳笛把目光直接送向*大刚,笑着向他解释,因为她又替他接了一笔生意,怕夜长梦多,所以没有来得及告诉他便飞了回来。*大刚听到柳笛说又为他接了一笔生意,兴奋得放开了原来那根绷紧的弦。他拉着三个女儿的手,然后把她们朝柳笛面前推了一把,告诉她们,这位就是柳笛阿姨。
谁知大女儿冷不防一句“娘们,谁认”,让*大刚目瞪口呆,令*大刚更想不到的是二女儿和小女儿依样画葫芦,重复了一遍,而且声音一个比一个高。
柳笛装着没听见似的,只顾从包里取出对方老总的名片,告诉*大刚,名片上有电话和伊妹儿地址,你可以直接与对方联系。*大刚接过柳笛手中的名片,两眼还时不时地朝向女儿们,眼光中透露出一种很无奈的神色。然而女儿们才不会理解她们老爸的那种无奈,尤其是大女儿看见两个妹妹跟随着她,好似尝到了做大姐威凛凛的瘾,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种得意洋洋的神色,向*大刚扮了一个*脸之后,把目光朝向柳笛,很不友好地朝柳笛吐了一口唾沫。
柳笛像装着没事的样儿,蹬着一双高跟鞋,腰板直直的,很有功架地朝门外走去。没有走到公司大门口,柳笛收到*大刚的一条短信:亲爱的,不要和她们一般见识,我一定会替你好好教训她们。
柳笛望着手机上的这条短信,啼笑皆非,真不知道如何回复他。她总不能说,没有关系,大人怎么会与小孩子一般见识呢?或者回复他,这哪儿跟哪儿的事,我毕竟是长辈,怎么会与孩子们计较呢……
然而柳笛毕竟是女人啊,她可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大度,这种紧张的空气渗透其中,还能把日子过到底吗?
柳笛没有回复*大刚的短信,就把手机放进包里。然而,刚刚拉上包的拉链,手机又频频作响。柳笛原以为是因为自己没有及时回复*大刚的短信的缘故。谁知是前夫的声音。前夫说,前天儿子帮他去买一瓶啤酒,回家时手中的啤酒爆炸,玻璃渣弹到儿子眉上,但没有伤到眼睛。他现在喊着要妈妈,所以我打电话给你……
不等前夫说完,柳笛像发了疯似地在电话里骂开了,你是死人还是木头人,连个孩子都管护不好,为什么现在才打电话给我?
前夫竟然一点不上火气,耐心地向她解释,出事的那天我就打电话给你了,可你手机关机了,我就打你的公司电话,公司里人说你出差了,现在我是试着再打你手机的。不过,儿子没事了,只是他现在吵着要你。
我知道了,告诉儿子我马上过来。挂断前夫的电话,柳笛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痛哭起来。行人从她身边匆匆经过,都会朝她看几眼,心里好像在说,这个女人怎么啦?怎么会一个人在马路上哭呢?但柳笛根本顾不上那些过客的目光和疑问,她只顾自己哭,好像哭出声来才能让自己揪紧的心轻松一些。
*大刚又来短信了,短信上无非说的是他一定会处理和安排好女儿们和几个前妻之间的生活,并会给她一个满意的交代。此时的柳笛满脑子都是儿子的事,哪能会认真读*大刚的短信?出租车一辆又一辆朝她面前驶过,为了不让儿子着急,她急忙给前夫发了一个短信。但由于心急火燎,竟然在*大刚短信的回复上发了这条信息。然而当发出去的一瞬间,突然发现自己发错对象了。原本想,*大刚误收了她这条短信之后,也会来电问明情况。但是,没有。
其实,柳笛也没有太多在意*大刚是否会来电问明情况。因为当她飞到儿子身边,已忘记了儿子以外的其他事了。儿子的两只小手一直拉住柳笛的手不放松,用稚嫩的声音安慰柳笛,妈妈,我没事,以后帮爸爸买啤酒小心一点就是了。
柳笛一把抱住儿子的身体,伤心地哭起来。前夫悄悄地在儿子的床柜上抽出几张餐巾纸,递给柳笛。柳笛并没有去接前夫手中的餐巾纸,而是微微抬起头,用极其复杂的目光看着前夫。前夫好似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不等柳笛说什么,便抢先一步直白地跟她解释,他这些年来不找女人,就是为了儿子,他也不希望会发生这样倒霉的事,这次只是意外。
柳笛的心好似被猫爪狠狠地抓了一把,在她眼里一直木讷的前夫,现在说起话来怎么也会带上刺呢?什么为了儿子,不找女人。言下之意,难道她少关心儿子了?她这些年来在外奔忙为了是什么?凭什么当着儿子的面要抢功劳?凭什么当着儿子的面要输给一向弱于她的他?
柳笛放开儿子,站起身,要和他争回自己的面子,却被儿子的小手紧紧攥住。妈妈,你别走,我不让你走。柳笛揪心地将儿子重新抱住,伤心地对儿子说,妈妈从来没有离开过你呀。
8
返回家中的路上,柳笛突然接到*大刚的电话,一声声埋怨,使得柳笛再也听不下去。凭什么说她介绍的阿陶客户的产证是伪造的?做什么样的生意还需要产证?凭什么说是她把他害苦了?这种“生意失败了大家的日子都不会好过”的威胁话吓唬谁?难道我柳笛是被吓唬长大的吗?挂断电话,柳笛转了一个身,背对那个家的方向,朝前夫家附近的一家宾馆走去。
打开门,插上房卡,一屁股躺在五尺的大床上,从包里取出一支“摩尔”烟,点燃,随着烟雾缭绕,思绪也缭绕起来,不得不去想一个奇怪的问题,与*大刚相识是不是*使神差的设定?这种造化弄人的事,柳笛嘲讽自己是性格使然。她希望自己此时能变成一只幽灵,可以依附在某个墙的旮旯里,静待指示路牌的出现。儿子的声音闯进她的手机中,使她从昏沉中突然醒来。
儿子说,他会用爸爸的手机拨打妈妈的手机了,儿子又说他已经想了好几遍了,能让妈妈回家,只有像妈妈一样学习好,要有上进心。儿子什么时候变成小大人了?原来妈妈一直是儿子心中的榜样和标杆啊。柳笛使劲地擦眼泪,回答儿子,妈妈这笔生意做完,就回到宝宝身边。
宝宝将来帮妈妈做生意,宝宝是男人。儿子小大人的口吻让柳笛听得心一颤一颤的。心里在说儿子你这个年龄不应该有这样的心思,可话到喉咙口,却是另一番情景。她首先要收回借给*大刚的资金,然后才能走下一步。儿子,你是妈妈心中的男子汉,妈妈听你的。柳笛算给儿子一个承诺。
这一夜的梦里,柳笛看见自己在租借的房子里与*大刚的女儿们一起在争夺*大刚手中的一个大苹果。眼看苹果被抢到手,突然,她的大腿狠狠地被他的小女儿咬了一口,还没有等她反应痛的感觉,他的大女儿和二女儿冷不防地又在她的膝盖上揣了一下,柳笛无力地倒下。儿子从墙角上钻出来,惊天动地哭喊着“妈妈”……
柳笛猛然从睡梦中惊醒,原来是窗外的雨滴打落在窗台雨篷上,发出冬日那种特有的萧条声音。柳笛伸了一个懒腰,微微抬起头,才发现昨晚竟然忘记拉上窗帘。其实,从窗的方向一直望去,可以看到前夫家那幢楼一个淡淡的轮廓。柳笛在拉窗帘时,下意识地朝那个方向眺去,脑子盘算下一个钟头该做什么。
房东和她介绍给*大刚的阿陶客户先后打电话进来,柳笛从他俩的话里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柳笛一边回答房东,她会及时付房租的,一边来到吧台办理退房的手续。吧台服务员抬头看了柳笛一眼,有些疑惑,但是没有等服务员问明原因,柳笛抢先问道,临时有急事,能不能退后面几天的房钱?
柳笛,我想对你说,今天我与你通话,别告诉*大刚,你心中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行,从朋友的角度来说,我想劝你赶快离开这个人,别把自己翻进阴沟里。其实,柳笛也不愿意去相信阿陶所说的话,通过利益捆绑开拓市场是生意人的特性。然而,柳笛出于礼貌还是要感谢阿陶的提醒,毕竟是她把阿陶介绍给*大刚的。提醒别把自己翻进阴沟里这句话放到哪儿都没有错,自己接下来不就是要去理顺和解决这一件件湿手招面粉的事吗?
刚走到租房门口,只见房东站在门口,看来房东是不放心她会及时把房租打给他而出于这一遭。房东向柳笛解释,因为租房合同是和她签的,房租没有及时打到卡里,自然要来找她。柳笛一边开门,一边示意房东有话请到房间里说。谁知,柳笛打开房门,只见屋子一片凌乱,明显是翻箱倒柜过的。房东惊讶地问道,是不是被盗窃了?
柳笛向房东微微一笑,说,现在治安那么好,哪会有盗窃的事?刚才你也看到我是开锁进门的,肯定是我那位急于找东西,我经常帮他擦屁股。说完,一边收拾,一边补充道,现在家里谁会放这么多现金呢?我会把房租打到你的卡里的。
房东向屋子扫视了一遍,然后在几成新的家具上抚摸了一下,说,听你自己说你们是做生意的,当时我就应该问你,做生意的老板还能购买不起房子吗?可我没有问你,我想你们只要按时付房租就行。房东又把手放在家具上,细细地抚摸,看得出这套家具对房东来说有着非一般意义。如果你们还想继续租我的房,合同期满之后我得要调整你们的房租了。
柳笛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三下五除二理出衣物,装入大小不一几个拖箱,狠狠地对房东说她不打算再租借了。房东看柳笛准备离开的架势,提醒柳笛这样走,押金就没收了。以为柳笛没有听明白其中的意思,多解释了一句,合同上都写着的。
合同?柳笛忍不住冷笑起来。这些年来她和多少人签过各种各样的合同,包括*大刚在内。合同不就是一张纸吗?*大刚一夜间人间蒸发,连彼此签约的合同都消失了。能维权吗?还是省省吧,不够维权的成本。此时此刻房东与她谈合同,真觉得好笑。不就是一个月的押金吗?那有什么了不起的事呢?柳笛把房门钥匙扔给房东,拖着几个行李箱,走出门。
9
柳笛去了温州灵岩。没想到有一天在灵岩寺遇见了阿陶。阿陶说他是来还愿的。柳笛却说,灵岩寺新大殿是前年年建成的,她背着*大刚来在这里捐资过。阿陶好像记起什么,问柳笛,准备把他介绍给*大刚的那个电话是不是在这里打的?
柳笛的目光移向别处,是不敢正面回答吗?阿陶说事情都过去了,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他只不过是她提到*大刚这个名字才顺便提起的。柳笛望着四周一片银杏和四方竹葱茏景象,微微点头。
你离开*大刚了吗?阿陶这句话是离开灵岩寺来到一家饭馆坐下后问的。柳笛看着服务员端上一锅鱼汤,啧了啧舌头,说,你来灵岩寺还愿,想必生意做得不错,能否让我搭你的车,我需要你的帮助。柳笛顺手夹住锅汤里的鱼头送到阿陶的碗碟里,补充道,按理说从寺庙里出来的当日应该吃素食,但我们也不讲究这些了。
阿陶一边用筷子翻动鱼头两腮,一边说,一条鱼的新鲜度从两腮辨别得出,鱼的新鲜是做生意的根本,但游客来到雁荡山冲着鱼头汤来,鱼有时候也会耍滑头,这个时候要看食客的运道了。柳笛自然能明白阿陶说些什么,如果今天*大刚在场,他也会借题发挥,或者说如果她站在阿陶的位置上,她也会借鱼头说一些事。
当初你也对*大刚说过“需要他的帮助”这句话吗?还没有等柳笛回答这个问题,阿陶又补充一句,生意和情分是两码事,把感情带进交易是很害人的一件事。阿陶两手反复做着“平衡”的姿势,反复强调别把自己翻进阴沟里。
既然在他乡偶遇,那么也会在他乡道一声再见。她有什么理由搭上阿陶的车呢?当初自己就设定了两条平行线,走多远都不会和他有交叉点。在这个无法达到交点的情况之下,难道把自己的身子扔到叉点上吗?驶向上海的车轮在不停地转动,柳笛越来越觉得自己荒唐,思绪也随车轮转动飞扬起来。儿子读书吃饭穿衣都要钱,她不能让前夫挂在嘴边“还是回来吧”的话成为一种习惯。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前夫电话里的那些词语让她一时找不到方向。我已经反复想过,你回来,我愿意和你一起做生意。和我一起做生意?柳笛感觉自己失聪,无法听清前夫在说些什么?但是谁能接受失聪这个症状呢?
10
岁月的车轮碾过了日日夜夜,一晃,二十年过去。有一次,儿子出差回来的当天,就把我和他父亲以及前夫的外甥一家请到东方明珠空中旋转餐厅。在米旋转餐厅可以一边享受美食,一边俯瞰上海的全景。然而,柳笛的目光却偏偏停留在一米八五身高的儿子,不肯移去。
老妈,这里是自助餐,想吃什么,自己去拿。儿子这么轻轻一叫,让柳笛缓过神来。老妈?这个称呼什么时候前面多加了一个“老”字?可是,不服老又怎么行呢?外甥的女儿一边叫“舅奶奶”,一边将小手拉住了她的手,要和她一起去助餐区挑选。柳笛看了并没有想站起身的前夫一眼,似乎开口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收住了口,搀着孩子离开了座位。
不一会儿,柳笛端上两份七分熟的牛排,一份给自己,另一份给外甥的女儿。孩子拿起刀叉,模仿柳笛的样子很有范儿,让边上儿子和外甥一家人笑个不停,唯有前夫笑不出声来。儿子知道父亲的心思,他是在心疼这顿高消费的自助餐。钱是人挣的也是靠人花的,他有能力让自己的父母过上好日子,这顿饭权当是他做成功一笔生意后的庆祝罢了。
当他们几人拖着前夫去自助区域,餐桌上只留下柳笛和儿子两个人。儿子以为这个时候母亲会用一些埋怨的词数落父亲,趁此机会想去安慰母亲,并想把表哥这次帮他一臂之力的经过说出来,却不料柳笛开口于先,说儿子这个年龄了也可以找女朋友了,不要只顾工作而忘记自己终身大事。说着,指了指身边的外甥的女儿。儿子顺着柳笛的目光也朝那个小不点看了看,然后将手轻轻地在小不点的后脑勺抚摸了几下,笑着回答,老妈,表哥也是三十八岁才当爹的,您急什么?
外甥双手拿着两只装有食物的餐盘走了过来,装有牛排的一盘放到柳笛桌前,说道,舅妈,您还用得着担心表弟找不到女朋友吗?是他现在没把心思放在这方面上。说着,外甥又去照顾从后面走过来的他的舅舅和他的母亲还有妻子。
老妈,如果以后我找一个外地人回来您会反对吗?儿子趁他的表哥去接应他妻子的半小会儿,问了柳笛这么一个问题。柳笛“咯噔”了一下,情不自禁地联想到*大刚那个广西的小女儿。那些教她英语的情景历历在目,难道他那个小女后来一直在上海双语学校就读吗?
上海本来就是海纳百川的魔都,你的表嫂不也是新上海人吗?柳笛在解答儿子的问题时,心里却在默念世界这么大不可能有如此巧合的事。旋转餐厅里朦朦胧胧的灯光是不是会增添人的想象力和联想力呢?柳笛面对眼前其乐融融的氛围,装着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只顾用刀和叉与盘中的食物亲昵。
小侄女,跟叔叔一起去助餐区好不好?儿子一边站起身,一边已将手搀住他的表侄女朝助餐区方向走。朦朦胧胧的灯光照着一高一矮的人影,让她情不自禁地生出些许联想和回忆。外甥或许不知情,左一个舅妈右一个舅妈叫着,劝柳笛别去管那么多,儿孙自有儿孙福,表弟这个年龄一心一意为事业打拼是对的。说着,拍了拍身旁妻子的肩膀,神情里无不流露出自豪感。
柳笛看了边上的前夫一眼,好像又想起了当年那些破事,觉得自己真的老了。
用拼接来折射人物的多难
——评陈佩君中篇小说《生意》两个饭局的定势
今音
用评论的多元思维来对作品进行赏析,有助于大众文学的普及是指评论的语言必须接触人物的细节。并且把细节和实际生活的相似写出来,这就是评论的实际影响,而不是空洞说教之类的评论。《生意》这只中篇小说,结构了一万五千余字。主要写了两个人物。一个女主人公柳笛,另一个是男主人公*大刚。这两个人以邂逅并以生意为名同居。
小说用*大刚的三次婚姻的画面拼接在一起,是对素材剪辑为基础,同时设计了两个饭局画面与其组装出来的效果,就是小说的块状效应,比如,小说的定势是以柳笛带孩子和前夫一起吃饭的场景,这时候的孩子只有7岁。然而,小说发展到最后第十个章节,孩子已经快三十岁了。这就涉及到小说在章节的连接上也采用了拼接手法来进行结构,第十章和之前的章节之间就是一个时空转换。小说写时空转换,一般用章节来显示比较多,但也有在某一个章节内完成的例子。
《生意》这是柳笛和*大刚之间的一个道具。如果讲是一个借口,显得有点直接。相对于小说里面所涉及到的动态,如两个饭局相对显得稳定,地点和人物都没有发生变化。这两个饭局是小说的两个块状。其中的却穿插了*大刚的三次婚姻生变,则给他留下了三个女儿的实际情况,而*要让三个女儿过得幸福。这就和柳笛的想法有点距离。到最后,*大刚还玩失踪,人寻不到了。于是,柳笛被摆了一道。这个一道,还是通过在第九章出现的另一个商人阿陶和盘托出*大刚不辞而别的真相。
这时候,小说的欣赏角度也发生了变化。*大刚婚姻生变的三次描写,一次新疆,一次广西,另一次在安徽。这个在小说的第四章里作介绍的时候是以人物动态的发展为主,相比两个饭局的静态,属统一的布局。第四个章节也是十个章节里面的主干。这种主干形式与传统小说评论中所讲到的贯穿纵向的一条线才能叫主干的说法有不同的地方。
比如不同在形式上主动打破框架或固定的认识。对任何事物抱着一成不变的态度是比较僵化的。用发展的眼光来看待每个小说人物举止投足,则会帮助提高思考小说内涵与价值取向的能力。任何能力都需要提高,不能墨守成规。尤其是小说,一定要用发展的眼光去看和对待其中的每一个人物。
在小说中存在一个所谓奇怪现象,*大刚的笔墨多,而柳笛的笔墨相对要少,但是,还是动摇不了柳笛是主人公当中的份量要比*大刚重的原因就是,小说所要认定的价值取向。这也是小说能够从生命的意义上去多作考虑的原因。比如,相对而言,柳笛还是一个头脑清醒的女人,没有以自己和*大刚同居时的失身而过多的纠结与烦恼,而是选择及时脱身的做法,在现实当中也有可取之处。
小说用这样两个事实来反映柳笛尚存在的一丝睿智,一个是退掉所租的房子,甚至连押金都不要了。第二个就是在第十章经阿陶介绍*的劣迹之后的选择脱身。小说在这时候所作的介绍,相当平静,这其中有一个经验所在,一个女人在面对风险的时候,一定要选择冷静。像柳笛这样的处事行为,在现实生活中几乎不多,多半是用又打又闹来解决问题,叫什么死缠烂打。
尤其是现在的电视剧,总是以一种大哭大闹或者出手相打来解决问题的占多数。这可能会出现一个认识问题的误区。觉得解决问题只有用这样的办法才行。而在小说里面没有出现柳笛和*大刚的又打又闹的现象。这其中,有一个值得思考的一个点,那就是,柳笛为什么要这样做的原因。这其中主要原因就在于柳笛采取了一个以静制动,和以冷指热的险象加剧,尽量能够降低其中的风险程度。
这和*大刚的“阿诈里”的时间期限,是共同处在一个必须的时间段里。从这里可以看出小说的深度,比如,认识和识别一个人是需要用时间来衡量的,但在实际生活中不接触就指望不会碰到坏人的做法与态度是不切合实际的。这时候小说就从人性的角度,分别描写了柳与*之间所谓对爱情的态度。
比如,柳有时候翻看*的手机,而*却装故作不知。还如,*在为三个女儿及她们的娘在一起聚餐时,还会念念不忘与柳在信息里面秀恩爱的假性意识,也为风险爆发的时间上,进行了拖延。所谓现实中有很多人把握的用时间换空间,或者用空间换时间的套路,就是这样一个模式。明知不是伴,急事且相随。
对柳笛来讲,就是做生意赚钱。对*大刚来说,就是如何通过欺骗来谋取更多的财富等等。这其中当然也有柳笛对*大刚怀着的情愿。然而,小说对这样的情愿,层层进行了揭示,则是用的小说手法来告诉更多的女性,要认识一个人的难度,有时比登天还难。很显然,小说里的柳笛和*大刚在一起的时候没有赚到钱。
这时候,小说也对柳笛想赚钱的欲望进行了介绍,当然小说一开始就涉及到这样一些情况,而他更希望的是7岁的孩子长大以后会赚到更多的钱。这种客观和合理的想象,会使得柳笛少走许多弯路,这也是她能够在*大刚面前保持理智的地方。而在现实中,失去理智的也不少。
小说在第八章里这样写道,“宝宝将来帮妈妈做生意,宝宝是男人。儿子小大人的口吻让柳笛听得心一颤一颤的。心里在说儿子你这个年龄不应该有这样的心思,可话到喉咙口,却是另一番情景。她首先要收回借给*大刚的资金,然后才能走下一步。儿子,你是妈妈心中的男子汉,妈妈听你的。柳笛算给儿子一个承诺。”这是小说在描写人物所透露出的闪光点。
这也是考验作者选择何种价值观取向最敏感的地方。同时,也能够思考作者在这样一个细节上的笔力发展方向。在小说创作中会出现多种发展方向,而在这个中篇里面,作者选择了后继有人的做法和定位。这也是柳笛能够及时化解与*大刚风险的底气和思想成分。
虽然*大刚在小说里不辞而别,这种隐退,其实对双方都有好处,而这两个人没有变本加厉的搅在一起继续生是非。这种形式,作者作这样处理,也是打破了一些作者常规性的处理方法,常规是指,双方的其中一方,抱着决不放过,或者是追踪千里秀恩爱和问是非的做法。这时候,就要考虑*大刚为何要选择这种不辞而别的形式也解决问题。或许对*大刚来说,可能是最好的办法。
小说结构的第十章也有些看头是指柳笛希望中的儿子已经长大成人。这一点能足够让柳笛感到欣慰。这就是正常人的生活形式之一。欣赏。
今音(笔名),王荣根,诗歌作者,小说家,实名编剧,评论家。小说《底蕴》曾获《上海文学》二等奖;长篇小说《冲出北大荒》曾获“中国知青作家杯”一等奖项。中华知青作家学会主席团委员、中国长航作协理事,上海浦东新区作协理事,浦东作协文学理论批评专业委员会副主任。《浦东诗廊》杂志编委。《今音中外诗评选》主编。世界诗歌联合总会高级顾问。著有并出版长篇小说十五部,评论二十二部,合集三部。影视签约作家。现居住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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