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年1月山东新旧动能转换综合试验区获国务院批复以来，山东全省上下勠力同心推进新旧动能转换重大工程，形象说来也叫“腾笼换鸟”，本质上就是产业转型升级。从全国各省份改革发展历程来看，在此之前，其实已有浙江、江苏、广东三个省进行了“腾笼换鸟”的尝试，并最终实现了“凤凰涅槃”，本文梳理了它们转型升级的经验，希冀对山东推进“腾笼换鸟”能有所启发、借鉴和帮助。以下是正文：
“腾笼换鸟”的浙苏粤三省经验
如果我们在百度上搜索关键词“腾笼换鸟”，会得到这样的词条解释：“腾笼换鸟”是广东省委书记汪洋在年5月29日以《中共广东省委、广东省人民*府关于推进产业转移和劳动力转移的决定》文件形式正式提出，也叫“双转移战略”（以下简称《决定》）。如下面的截图所示：
百度这么说，多数人也就信以为真了。但实际上，“腾笼换鸟”的首创者并不是汪洋，“双转移”战略的发明地也不在广东，广东轰轰烈烈搞的“腾笼换鸟”和“双转移”，不过是对另外两个省份产业转型升级经验的复制和集成，并且很难说在效果上广东做得更好，只是在彼时国际金融危机的特定环境下，广东的曝光度要更高一些，更壮烈一些，时势使然。
闲话少叙，下面我们进入正题。
一、浙江
年2月13日，正月初二，当全国人民还沉浸在新春佳节的喜悦中时，美国便对我国出口商品发起了自我入世后的第一桩反倾销案。
这次调查的涉案商品是球轴承，涉及全国28个省市的家企业，其中有61家为浙江企业，为首的6家企业中有5家为浙江企业。[1]
随后一年的时间里，浙江先后遭遇美国、印度等10多个国家提起的“两反一保”（反倾销、反补贴和保障措施）调查多达到数十起，从打火机、轴承、眼镜、纺织品、茶叶、家具到鞋类，几乎涉及了浙江全部大宗出口商品，是全国遭遇“两反一保”调查最多的省份。
浙江商人纷纷感叹，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们？
一时间，以搞加工出口轻工商品为主的浙江外贸行业里风声鹤唳。加入WTO后首先带给浙江的不是市场和贸易增长，而是阵阵寒意以及出口加工业的严冬时刻。
而从浙江内部经济发展来看也不乐观。“七山一水二分田”的浙江作为资源小省，此时在全国各省份里最早遇到了缺地、缺电、缺水的问题，当然还有严重的环境污染，现实无比严峻地告诉浙江人：之前那种高消耗、高投入、低产出的粗放型经济发展方式已经走到了尽头。
年11月21日，习近平接替张德江就任浙江省委书记，以上便是他上任时浙江面临的经济发展情况，颇有些“内外交困”之状。
为了应对当下的发展难题，习近平在浙江进行了密集的调研，经过深入思考后提出了应对之策，概括起来是八个字：腾笼换鸟、凤凰涅槃。
刚开始大家对这一对新词儿不是很明白。于是他在不同的场合，特别是到企业调研时，总会跟企业家详细讲“腾笼换鸟、凤凰涅槃”的思路，鼓励他们加快转型升级。
年6月2日上午10时，习近平来到位于长兴经济技术开发区的浙江畅通有限公司，这是天能集团生产电动自行车的分公司。
据天能集团董事长张天任回忆：“习书记兴致勃勃地骑上电动自行车，勉励我们‘腾笼换鸟’，用高新技术、先进设备和先进工艺改造提升传统蓄电池产业，从数量、规模的扩张向高端、高质、高效转型。”[2]
年底，浙江省经济工作会召开，在这次会议上，习近平明确指出：要破解浙江发展瓶颈，必须切实转变经济发展方式，实施“腾笼换鸟”——“天育物有时，地生财有限，而人之欲无极。”“浙江只有凤凰涅槃，才能浴火重生。”
至此，浙江正式拉开了推动“腾笼换鸟、凤凰涅槃”的大幕。
那么，到底什么是浙江的“腾笼换鸟、凤凰涅槃”？
年3月20日，浙江日报头版发表的一篇题为《从“两只鸟”看结构调整》的文章，首次系统阐述了“两只鸟论”：
“必须从科学发展观的要求出发，推进经济结构的战略性调整和增长方式的根本性转变。这方面的工作十分繁重，概括起来主要就是两项内容，打个通俗的比喻，就是要养好‘两只鸟’：一个是‘凤凰涅槃’，另一个是‘腾笼换鸟’。
所谓‘凤凰涅槃’，就是要拿出壮士断腕的勇气，摆脱对粗放型增长的依赖，大力提高自主创新能力，建设科技强省和品牌大省，以信息化带动工业化，打造先进制造业基地，发展现代服务业，变制造为创造，变贴牌为创牌，实现产业和企业的浴火重生、脱胎换骨。
所谓‘腾笼换鸟’，就是要拿出浙江人勇闯天下的气概，跳出浙江发展浙江，按照统筹区域发展的要求，积极参与全国的区域合作和交流，为浙江的产业高度化腾出发展空间；并把‘走出去’与‘引进来’结合起来，引进优质的外资和内资，促进产业结构的调整，弥补产业链的短板，对接国际市场，从而培育和引进吃得少、产蛋多、飞得高的‘俊鸟’。
”
此文后来被收入习近平所著《之江新语》一书中。
从上面对“两只鸟”的解释，我们可以看到，“腾笼换鸟”的浙江经验大体是3条：一是加大科技创新，从而推动企业做大做强；二是优化生态环境，从而为先进产业腾出空间；三是加大对外开放，从而招引更多优质企业。
这同年7月浙江省委全会上所通过的著名的浙江发展“八八战略”是完全吻合的，其中就包括：以所有制为核心的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以对接长三角为核心的加大对外开放、以制造业强省为核心的新型工业化以及以生态保护为核心的打造“绿色浙江”等几大战略，可以说，“八八战略”同“腾笼换鸟”在的各个方面完全无缝衔接、相辅相成。
后来浙江全省也是完全按这样的战略推进“腾笼换鸟”的，现在的发展成绩自然也不用摆数据。
如果说，全国要评选改革开放以来最励志的省份，除了福建外，就非浙江莫属。恰如下图所示：
注：图片来源于网络。
并且毫无疑问，与福建相比，浙江的发展成绩要更好一些，从年GDP全国第14名发展到如今稳居全国第4的位置。更关键的是，浙江省一没有资源，不像山东，二没有*策，不像广东，自改革开放以来，单纯靠着浙江人“千方百计、千山万水、千辛万苦、千难万险”的全民创业精神走到了现在，创造了温州模式、义乌模式等一大批发展经验，浙商群体在全国商界的地位更是举足轻重，浙江的发展可称得上是万丈平地起高楼。
发展质量上也可称全国最好。从财*质量这一维度来看，今年1-10月份，浙江、江苏、山东的税收占一般公共预算收入比分别是：86.4%、83.2%和72.5%，广东税收数据未查到，去年税收占比是79.54%。
而浙江的杭州、湖州、嘉兴三市的税收占比更是超过90%，今年1-10月份，杭州税收占比达到了惊人的94%，这还是浙江地区喜欢“藏税”的前提下。
可以说，浙江发展今天的好成绩也是源于曾经的远见和先行。“腾笼换鸟”战略最初的实践者是浙江，在产业升级方面，一向低调的浙江是首个成功跳跃转型龙门的省份，也是全国实现高质量发展的先行者。
二、江苏
时间退回到年12月21日，江苏省召开了第九次*代会，也是二十世纪江苏召开的最后一次*代会。在这次会议上，江苏正式提出了一个影响全省未来二十余年发展的重大战略——即“区域共同发展”战略，并且第一次作出了这样的判断：没有苏北的小康,就没有全省的小康；没有苏北的现代化，就没有全省的现代化。
后面这句话，在江苏以后的发展历程中，被历任执*者，在各个场合以各种方式反复强调和提及。
振兴苏北，江苏一下子坚持了二十几年。
年4月26-27日，江苏省委、省*府在淮安专题召开苏北区域发展座谈会，对于振兴苏北来说，这次会议极为关键，它拉开了新世纪推进苏北大发展的序幕，苏北振兴的步伐开始真正加速。
同年6月，江苏省委省*府组建了一个听上去普通但却极为重要的机构——苏北协调发展小组（此后所有苏北振兴的重大战略，均出自此机构）。
第一任组长为时任江苏常务副省长，后任江苏省长、省委书记的梁保华。提到梁保华，必须多说几句。
梁保华，年11月出生，江西宜春人，复旦大学新闻系毕业，原江苏省委书记韩培信的秘书，其40余年的工作生涯中有38年在江苏度过（中间几年跟着韩培信短暂在国家轻工业部工作），从江苏省委办公厅科级干部一直干到省委书记，这在各“地方大员”中并不多见。
需要特别提到的是，在98年亚洲金融危机突然爆发时，作为苏州市委书记的梁保华，带队亲赴新加坡与李光耀谈判，“挽狂澜于既倒”，打消对方打算撤资的疑虑，一举稳定了中新合作的苏州工业园，赢得从高层到周边的一致赞誉，被称为“经济专才”型干部。
毫无疑问，梁保华的执*能力是极为出众的，其对江苏的情况是极为了解的、感情也是极为深厚的。
在梁保华卸任省委书记的那次会议上，他表态发言的话音刚落，在场的江苏省各级领导干部立即报以长时间不息的掌声，大家用这样一种最为朴素的方式，来表达对这位卸任省委书记的感谢与敬意。
所谓“功成不必在我”，但“*声人去后”，踏实干事的人怎会没有人记得和挂念。
那次卸任会上，讲话稿是他自己亲自写的，他如此评价自己：“认认真真做事做人从来没敢懈怠过。”[3]
事实也的确如此，尤其是在苏北振兴这件事上，可以说，没有梁保华，就没有今天的苏北。年-年，以梁保华为组长的协调小组一共开了5次会议，确定了振兴苏北的具体方略，此间，梁保华的职务不断提升，从常务副省长到省长再到省委书记，但对苏北振兴的关心却从未停止。
我们看苏北振兴。
年11月2日，苏北发展协调小组第一次会议在徐州召开。这次会议上，一项重大战略决策“出炉”：南北挂钩，即南京与淮安、无锡与徐州、苏州与宿迁、常州与盐城、镇江与连云港首次跨江握手，五对“城市联盟”闪亮登场。
有人问，振兴苏北和“腾笼换鸟”有什么关系？别着急，我们慢慢说。
年7月，苏北发展协调小组在沭阳召开第二次会议，这次会议上，又一重大战略出台，即产业、财*、科技、劳动力“四项转移”*策。
会议提出，“苏南地区要结合自身产业结构的调整，采取灵活有效的办法，鼓励、引导各类企业到苏北去经商办厂、投资兴业，加快把资源加工型、劳动密集型产业向苏北转移。这既能为本地区发展技术资本密集型产业腾出空间，又能带动和推进苏北工业化进程，从而实现南北优势互补、资源共享和区域共同发展。”
“主动吸纳苏北劳动力到苏南就业。苏南各市、县（市）要把南北劳务合作作为一个重点，主动与挂钩帮扶地区建立长期稳定的劳动力供求协作关系。要及时将劳动力市场供求信息提供给苏北和用工企业，并帮助苏北地区根据劳务市场需求，有针对性地开展劳动技能培训，提高他们的就业能力。”[4]
有没有感觉很熟悉？没错，6年后广东所谓“腾笼换鸟”的“双转移”战略就是振兴苏北战略的翻版，当时广东试图振兴和转移的地方是一直落后的粤东西和粤北。
话题转到江苏身上。苏南对苏北的“四项转移”的*策出台了，核心是产业和劳动力“双转移”，但推进速度却有些不尽如人意，特别是其中的产业转移成效不大，主要是卡在了苏南和苏北税收等利益分成上。
这个也很容易理解，对于产业转出地的苏南来说，尽管是粗放的企业和产业，但却也是重要的税源、就业支柱，如果义务性扶贫，那么肯定动力不足。对于转入地来说，转来的这些企业有些还是带有一定污染的化工、纺织等企业，他们也有自己的小算盘。
这就很尴尬了。虽然苏北当时建设了大量产业园区，特别是经过近年来的基础设施建设，苏北的园区配套等各方面也越来越好，苏南企业在*府宣传下也有意出走，甚至早就考虑出走，但转出地和转入地*府对利益分配上都有自己的“小九九”，这个问题不解决，产业转移很难顺利进行，并且还会影响南北合作大局。
年7月22日苏北发展协调小组在连云港召开第五次会议，这次会议又创造性提出了南北挂钩共建苏北开发区的战略决策。
基本思路是：“由苏北地区在本地设立的省级以上开发区中，划出一定面积的土地作为区中园，由苏南地区的开发区负责规划、投资开发、招商引资和经营管理等工作。”
当然，这里面最为关键的是这么一条原则：“利益共享原则。即在严格执行国家有关财税*策的前提下，兼顾苏南、苏北合作双方的利益，对区中园产生的税收和规费地方分成部分，由合作双方按商定比例分成，实现南北‘双赢’。”[5]
这一招就非常非常地聪明，在那个时候能够采取完全用市场化的方式推进双方的合作是很不容易的。即使放到几天，我们看全国各地的区域一体化、都市圈、城市群的推进，央企、国企和地方*府的经济合作，有时候之所以合作不够顺畅如意，多数都是卡在了利益分成上，而且有时这种事还没发摆在台面上说。
梁保华在这次会议上首次明确指出：这是在新形势下深化南北合作的重要举措，既有利于苏北“筑巢引凤”，加快工业化进程，又有利于苏南“腾笼换鸟”，加快产业升级。[6]
我们看到，“腾笼换鸟”来了。这就改变了原来单一的“扶贫”思路，明确指出苏北振兴对南北都是巨大的机会和收益，自此，振兴苏北就和整个江苏的产业升级紧密结合在了一起。也就是说，振兴苏北和“四项”转移，改变了单向的“恩赐”和“帮扶”内涵，而成为了江苏促进苏南苏北优势互补、实施“腾笼换鸟”战略的重要抓手。
关键的堵点问题解决了，发展那就如“水之就下、兽之走圹”一发不可收拾了。
“协调小组第五次会议后，苏北地区呈现出工业化大推进、基础设施大改善、城乡面貌大变化的良好态势，成为历史上发展最好最快的时期，步入加快振兴、加速腾飞的快车道。”[7]
不过此时距离美国次贷危机引发的全球金融危机爆发，也只剩下两年时间了。
年，国际金融危机的风暴终于席卷了江苏。
江苏官方在新闻发布会上说道：“全省工业增速明显回落，企业经营面临较大困难。去年（年）9、10、11、12月工业增加值增速分别为14.3%、11%、9.2%和9.2%。今年1－2月为8%，这是江苏近10年来从未有过的。”[8]
面对严峻的形势，江苏省委、省*府迅速确定了主思路：保工业平稳增长、促产业转型升级。
年3月26日，全国“两会”刚刚结束几天，江苏召开全省工业大会，这次会议提出，面对严峻形势要“保持经济平稳较快发展，重中之重是确保工业平稳较快发展”“稳住大企业，搞活中小企业”“加快工业结构调整和优化升级，在克服困难中推动新型工业化进程，努力实现从工业大省向工业强省的跨越。”
同时，根据国务院新作出的10个重点产业调整和振兴规划部署，江苏相应制定了11个产业调整和振兴规划，保增长、扩内需、调结构，全市上下同心同力，共度时艰。
年，江苏省又制定印发《省*府关于印发江苏省传统产业升级计划的通知》，重点推进纺织、冶金、轻工、建材四大传统产业转型升级，从推进“自主创新、技术改造、品牌战略、‘两化融合’、集聚发展、兼并重组、节能减排、淘汰落后”等八个方面给出了系统性的安排和支持。
至此，在“腾笼换鸟”方面，除了之前“振兴苏北”“双转移”的铺垫，金融危机又让江苏采取了同当年浙江面对国外“两反一保”起诉时走过的同样道路，即通过创新驱动推进原有产业的就地升级换代。
更重要的是，正是有了之前长时间“振兴苏北”的战略实施，苏北五市“徐州、连云港、宿迁、淮安、盐城”发展迅猛，在金融危机之间经济表现亮眼。
注：所有数据来源于各省统计公报。
注：图片来源于网络。
从上图我们看出，从年至今，苏北五市经济体量快速增大，为苏南转型升级赢得了很好的时间和空间，在江苏经济版图中的重要性越来越强。
年11月28日，就在梁保华卸任几天前，他召开了任内最后一次省委常委会，研究加快苏北振兴问题，同意宿迁市作为江苏区域协调发展综合配套改革试点市。
其中一名参会人员对记者说道，“梁书记提出，要由区域共同发展转为区域协调发展，苏北不能成为江苏经济发展中的后腿，这是他卸任后最大的担忧。”[9]
对于苏北振兴，梁保华始终念兹在兹。当然，苏北振兴这一重大战略并没有随着梁保华的卸任而终止，年10月9日上午，苏北发展协调小组第十次会议在宿迁召开，这是我们能够查到的最后一次小组会议新闻。
随后的振兴苏北，在方向上改为了注重生态发展和乡村振兴。想想也是，现在的苏北，经济发展程度上已经今非昔比，实话实话已经不需要大规模振兴了，特别是同区域均衡发展相对均衡的山东相比。
我们来看大家喜欢拿来作比较的苏北五市PK鲁南五市（临沂、济宁、菏泽、枣庄、日照），苏北可以说领先优势明显。如下图所示：
注：所有数据来源于各省统计公报。
综上我们看出，从苏北振兴开始、到“四项转移”、再到创新驱动，江苏的“腾笼换鸟”已经顺利实现，并且同浙江一样，稳扎稳打，次第进行，而它南方的广东可就没这么优雅从容了。
三、广东
年10月15日下午，十七大重庆代表团的讨论会在人民大会堂重庆厅向中外记者开放。半小时的采访，因为重庆市委书记汪洋“热情、幽默”的控场，整个过程现场氛围“轻松欢快”。
尽管记者们意犹未尽，汪洋还是做了结束语：“希望大家到重庆来，重庆有‘袍哥’的热情，还有麻辣火锅。欢迎大家来看看、来尝尝。”
会后有记者评价说：“他真像个发言人。”[10]
而一个半月后的12月1日，汪洋自重庆上任广东。
此时的广东，尽管头顶第一经济大省、改革桥头堡的称号，外表风光无限，年全省生产总值达亿元，占全国经济比重1/8，经济总量继超过亚洲“四小龙”中的新加坡、香港后又超过中国台湾。
但实则内部“危机重重”。人均GDP年均增速过去10年均排在江苏、浙江、山东、上海等沿海省市之后，技术研发投入占GDP比重仅为1.2%，低于全国1.4%的平均水平（年广东全省研发占比2.8%，超过国家2.23%平均水平，研发投入规模超过亿，为全国第一）。并面临严重的“用工荒”“电荒”“地荒”，其“成长的烦恼”要远甚当年浙江、江苏以及今日之山东。
12月11日-13日，汪洋履新后调研的第一站选择了粤北山区贫困村。面对调研的那户人家“一个月仅能吃上一次肉”的现状，汪洋表情凝重。他握着贫困户的手庄重地承诺：“一定想方设法让你们尽快脱贫，吃饱饭、过好日子！”[11]
可想而知，这次贫困山区调研的所见所闻，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他此后“双转移”和推动粤东西、粤北发展的决策。
当然，贫困问题还是只是区域发展不平衡的问题，是历史遗留问题，也是所有危机的冰山一角，更为严重的，是此时国外媒体以及国内媒体争相报道的珠三角“企业倒闭潮”和“民工返乡潮”。
广东以出口加工为主的劳动密集型企业“从年下半年开始，陆陆续续的，开始有企业因人民币升值、原材料价格上涨、招工难等原因叫苦喊难，随后步入倒闭之列。”[12]
但到了年年底-年年初，形势更加严峻，特别是随着新《劳动保护法》出台的强刺激，这两股潮水愈演愈烈，一时间国内外关于此类报道铺天盖地。
“近期，外电报道中国加工企业出现大量倒闭的现象。调查发现，珠三角的传统制造业正处在生死攸关的十字路口，受到汇率、出口退税和各种成本上升等因素的影响，许多企业利润已很微薄，部分实力较弱的企业已接二连三地倒闭，行业重新洗牌正在进行中。珠三角的传统产业开始出现大批破产、裁员、缩减规模的现象。”（赢周刊）[13]
“年关难过。珠三角大批台资、港资工厂在春节前倒闭，有的甚至是欠债出逃。与此同时，珠三角上万港资企业也面临撤并。”（中国经营报）[14]
“‘年底，虎门一个镇就走了家企业。今年比去年更严重!’东莞市虎门镇*府宣传科教办公室主任李世贤说。”（瞭望东方周刊）[15]
“‘民工荒’成为制约珠三角制造业持续增长的瓶颈。‘现在用0多元月薪招一个熟手工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厚街逸豪玩具厂人资部经理邓志强说。”（南都周刊）[16]
年12月26日，广东省委召开十届二次全会，这次会议，是广东改革发展史上极为重要、意义深远的一次会议。
汪洋在这次会议上的讲话更是“杀气腾腾”！
讲话之前，汪洋首先向会风“开了炮”，他说：“尽管我昨天下午打了招呼，今天上午仍然有50多名同志没有出席会议和参加讨论。”“省委全会是广东省规格最高的会议，研究部署工作也是最重要的内容，不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讲话过程中，他拿出了一本自己近期在读的书——《年邓小平南方之行》，说道：
“‘当时吴南生看到汕头很穷，向省委请缨去办特区，说，如果要杀头,就杀我好啦!’我们现在还需要这种杀出一条血路的锐气,和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17]
他反复强调忧患意识，说道“广东从年至今,经济总量已连续23年居全国第一。面对大好形势,我们长期捧着“总量第一”这块“金字招牌”,听惯了别人的赞誉,很容易使我们一些同志自觉或不自觉地产生某种优越感,甚至骄傲情绪,这种缺乏忧患意识的表现,最终会导致不思进取。”
“如果现在的广东不能“特”,缺少“特”,那就是我们自己的思想束缚了自己。面对土地制约、技术瓶颈、结构难题,再不解放思想,锐意进取,用改革创新来解决这些问题,广东排头兵的位置将难以自保,全面实现小康的目标将难以实现,小平同志托付的任务将难以完成！”
他号召全省上下，继续解放思想,坚持改革开放,以当年改革开放初期“杀开一条血路”的气魄,努力在实践科学发展观上闯出一条新路,争当实践科学发展观的排头兵。
这次会议在全国引起了不小轰动，后来有媒体统计，这次讲话中，“解放思想”这个词，汪洋说了22次。
随后，广东省委发出通知，在全省各级*组织和广大干部群众中开展为期5个月的解放思想学习讨论活动。
到了年2月底，google搜索引擎里关于广东思想解放的搜索结果已经突破了万条，3月全国“两会”媒体采访环节，记者们都围着汪洋追问什么是广东的“解放思想”，可以说，全国目光那时都聚焦在了广东。
年2月17日-21日，汪洋和时任省长*华华带领各市市委书记及省直部门70余人，组成庞大**代表团，到上海、江苏、浙江两省一市进行为期5天的学习考察。广东媒体写到：“代表团规格之高、规模之大，为近年来我省赴兄弟省市学习考察之最。”[18]
这次考察目的很明确，就是学习对方的“解放思想”，广东姿态放得很低，在每个地方的座谈会上，汪洋都要强调一遍：“广东是我国改革开放的前沿，是改革开放的排头兵，但在新形势下，也面临着新的挑战，改革的锐气衰减、可持续发展能力下降，广东正在用新一轮的思想解放推动新一轮发展。”
在浙江，有个细节值得玩味，当时代表团被安排去参观了阿里巴巴公司，媒体报道，看完后“代表团同志反思，广东的中小企业数量全国第一，但为什么不能孵化出像阿里巴巴这样的创新型的电子商务企业？”[19]
在江苏，或许是广东此行收获最大的一站，此时江苏的苏北振兴战略已经开始收获硕果，这对广东振兴粤东西和粤北，是很大的榜样。
在座谈会上，汪洋讲到：
“近年来，江苏在实践科学发展观上走在了全国前列，尤其是在统筹区域发展上成效明显。当前广东的珠三角地区与东西两翼、粤北山区的发展差距仍在不断拉大，实现区域协调发展成为广东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最大挑战。广东要认真组织专题调研，向江苏学习取经，促进区域协调互动发展，在继续优化发展珠三角的同时，尽快形成发达地区带动欠发达地区的良性互动发展局面。”
这次考察，应当是广东推出“腾笼换鸟”战略的一个重要思想源泉。
后来，时任广东省发展改革委主任李妙娟对《瞭望东方周刊》记者谈到这次去沪苏浙三省市学习考察的感受时坦言，“大开眼界，深受震动”，回到广东后,她向省委省*府提出了十条建议,其中第六条涉及到产业转移——“坚定不移地推动珠三角低水平劳动密集型产业大转移,同时着力强化产业集群发展,构建现代产业体系,以提高产业国际竞争力。淘汰落后,大力发展现代服务业、高新技术产业、先进制造业以及基础产业。”
一个多月后的3月27日，广东*报《南方日报》在头版发布了两则看似很普通的新闻：
头版头条——《汪洋在东莞调研时强调：今天不积极调整产业结构，明天就要被产业结构调整》
汪洋强调：“东莞必须将低水平的劳动密集型行业的制造环节转移出去，不断提高产品技术水平，制定优惠*策鼓励优秀工人回乡创业，加快发展先进制造业和现代服务业。”“把‘笼子’腾出来，不愁引不来‘金丝雀’”
这是汪洋第一次提到“腾笼换鸟”。
头条下面是另一则简短的新闻《粤拟出台新*推进产业劳力“双转移”》。
可以看出，对于江苏的经验，广东计划全盘搬来复制。
年5月29日，广东省委、省*府高规格召开推进产业转移和劳动力转移工作会议，会议出台《中共广东省委、广东省人民*府关于推进产业转移和劳动力转移的决定》及8个配套文件，广东通过“双转移”推动“腾笼换鸟”的大幕正式拉开。
“双转移”刚开始推进顺利，整个广东经济发展也很平稳，上半年GDP增速虽有回落，但也保持10.7%的高速度，比全国高出0.3个百分点，当时国家宏观经济调控的主基调还是防止经济过热，CPI大致维持在8%的高位运行，直到年9月15日这天。
年9月15日，美国第四大投资银行雷曼兄弟宣布破产，随即引发全球股市大跌，华尔街金融海啸席卷全球，全球十大银行亿美元联手自救，美联储前主席格林斯潘声称，一场“百年不遇”的金融危机正在发生。
作为开放前沿的广东，首当其冲。
这里有个问题。一般大家都会认为，“腾笼换鸟”是广东应对金融危机采取的对策，其实不然，通过梳理时间线我们可以发现，广东做出“腾笼换鸟”之后的四个多月后，金融危机才爆发，“腾笼换鸟”是广东为了应对内部发展危机而主动作出的产业转型升级行动。
这次危机，让本来处在“转移”之列的许多加工出口型中小企业更是雪上加霜，一时间珠三角又一次“哀鸿遍野”。
11月份，汪洋“现在倒闭的总体都是生产能力落后的企业。*府不能去救落后的生产能力”的言论，又在全国引发巨大争议。媒体、学者之间发起新一轮对广东“腾笼换鸟”*策的讨论热潮，全国的批评质疑声也开始多了起来。
比如经济学家吴敬琏就持质疑态度，他说“我觉得‘腾笼换鸟’这个说法有危险。我在广东其实也讲到了这些。腾笼以后,凤凰不来怎么办?”
凤凰卫视著名评论员曹景行批评道，“世界经济局势跟前两年不一样了，前两年局势好的时候没‘腾笼’没‘换鸟’，现在来‘腾笼换鸟’，不切实际。”“广东现在‘腾笼换鸟’对不起农民工”。
年底的人民日报时评刊发了一篇《扩大就业须善待中小企业》文章，更是把这种争议推向了高潮。文章里不点名批评广东：“一些地方在‘腾笼换鸟’的过程中，显得有些急躁，中小企业的生存空间被大大压缩。随着国际金融危机强力来袭，中小企业更是雪上加霜。”
不过南方日报随即发声为广东正名，在《中小企业永远是广东的座上宾》这篇时评里回应到：“金融海啸来袭后，似乎广东到处都是‘哀鸿遍野’，似乎中小企业成了在广东‘最不受欢迎’的落后角色。这种信息的以讹传讹，将广东的长远战略和金融海啸下企业的艰难处境混为一谈，使得民众对广东改革者的思路出现了误读。”
两个月后，这场争论还是由汪洋来一锤定音式地终结。
年2月1日-3日，也是农历正月初七到初九，新春开工头三天，广东省委理论学习中心组在广州举办了一场《珠江三角洲地区改革发展规划纲要》专题研讨班，这次会上，对于“腾笼换鸟”、“双转移”等一系列新*策，汪洋代表广东省委作出了明确的表态：
“不干出成效，誓不罢休，要有不为各种非议所动，不受各种干扰影响的勇气。
议论中的合理化建议要吸收。但是正确的决策，认准的事情，不能一被议论就改弦易辙，最后什么事也干不成。‘腾笼换鸟’是一个形象的说法，表明一种*策导向，但绝不代表*策全部内涵。不是要把鸟全腾出去，主要的还是*策的引导。
没有这样一个强烈的*策导向，吸引不了新鸟。”[20]
在广东省委坚定表态后，舆论热度开始退潮，批评的声音渐渐减少。
年7月31日，广东举办“世界媒体看广东”采访团，汪洋对中外媒体讲到广东的经济转型时说：
“此次国际金融危机通过市场经济周期性波动，淘汰落后，鼓励创新，促使企业主动转型升级，办到了*府想办但办不到的事情。”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后来广东的发展我们都看到了，它同浙江一样，通过“腾笼换鸟”“凤凰涅槃”走上了高质量发展的康庄大道。
不过，话说回来，其实广东的这次“双转移”战略只能说成功了一半。
珠三角产业转型升级的目的达到了，但通过产业转移振兴粤东西和粤北的目的并不是十分理想。从珠三角转移出的产业，只有大约一半留在了粤东西和粤北，其他都去了东南亚和中西部省份，原因在于粤东西和粤北基础设施较差，产业承接能力还不足。
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江苏的苏北振兴从年开始算起到年，进行了14年，并且首先进行的大量基础设施建设，最后才同步进行产业等转移，而广东缺乏了基础设施建设阶段，粤东西粤北等产业转入地的承接能力有限，很多转进去企业的后来也搬走了，行*引导最后也得让位于市场配置，所以说广东的“腾笼换鸟”只成功了一半，至今粤东西和粤北仍是广东经济的发展板块上的短板，年，广东的潮州、汕尾、河源3市GDP刚过千亿，云浮市GDP只有亿。
四、山东
综上，我们可以大体捋出三个省份“腾笼换鸟”行动的基本脉络，并进行一点小结。
浙江更多是通过加大科技创新的方式，对产业进行的原地转型升级，对外的产业转移主要通过市场化手段，并且起步较早，转型较平稳。
江苏恰好借由振兴苏北战略，通过实现产业转移同步推进“腾笼换鸟”转型升级，因为振兴苏北坚持地很好，基础设施建设到位，转移非常顺利，也取得巨大成功，特别是在面对金融危机冲击时，很快就稳住阵脚，并倒逼了产业迅速转型升级。
广东的产业转型起步最晚，再加上金融危机的冲击，最为剧烈并且知名度最高，因而引发大量
